文/王文文

眾生山中有座眾生廟，眾生廟中有一老和尚盤錦，有一小和尚勻凈，小和尚聰慧可人善于發(fā)問，老和尚博通四海洞察萬物。

廟中日日香火不斷，常有聞名遠道而來燒香的客人。盤錦捻珠立于四方庭中，搖頭嘆道“不過無耳無恥無心人罷了”。

勻凈伸手撓按著頭，問“無耳者于何處？”

盤錦答：“堂前拜佛者皆是。”

勻凈更惑：“堂前拜佛者眼明耳凈，無一不全。”

盤錦道：“看似有耳，實則無耳也，事不求己，只知求佛，然佛指路，卻未見其從也。”

勻凈聽聞此言，便悄悄潛入佛像后面，想扮作佛，來指引一番拜佛者，看看他們是否真會逆佛所言，他側(cè)腦一看，此時跪拜者正是兩次京考都未中榜卻因初試好運中了秀才至此總想著碰運氣的張秀才。

勻凈清了清嗓子，言道：“跪拜者何人？”

張秀才聞言，嚇得登時坐到了地上，畏畏縮縮環(huán)顧了四周，發(fā)現(xiàn)無人，顫顫的開口道：“可是佛祖發(fā)話，書生，書生是明遠鄉(xiāng)張秀才。”

勻凈又開口道：“你為何事而來�。�”

張秀才擦了擦冷汗答到：“書生為求取功名而來啊，書生兩次上京趕考，都為上榜，想著許是沖撞了什么不好的東西，才擋了書生的路，這才來求佛祖指點迷津。”

勻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開口道：“這好辦，從今日起你每日三更睡，五更起，讀圣賢，背古訓(xùn)，莫像平日那般懶，等哪日你能倒背如流，提筆著文章，那便離上榜不遠了。”

張秀才連連感謝，在功德箱里添了些銀子就走了。

勻凈去到盤錦身邊說道：“佛祖的指點張秀才該是聽了。”

盤錦道：“你只知他當(dāng)下放在了心上，卻不知他何時放下了去，且看吧。”

不出一月，勻凈垂頭喪氣，與盤錦道：“那張秀才前三日還捧著圣賢書，三更睡五更起，往后卻又惰了，還放下書去賭了許久。”片刻后又問道：“師傅，這無耳我明白了，那無心之人又何來。”

盤錦道：“亦是這佛前之人。”

勻凈與盤錦走至佛像旁，就見一婦人跪在佛前，她全身錦緞，容光煥發(fā)，是為兒子求姻緣。

盤錦問勻凈：“你可識得此人？”

勻凈道：“此人是首富李鄉(xiāng)紳的夫人，她家里財產(chǎn)萬貫，兒子卻尋不到親，著實奇怪。”

盤錦道：“有何奇怪，生子卻不知教其習(xí)禮儀，身為父母，發(fā)達后便張貼布示與其近親遠親斷絕一切來往，九十歲的老母尚且餓死街頭，如此家風(fēng)，誰人敢將子女與之。”

勻凈頷首：“既是如此，說無心之人也便宜他了。”

盤錦道：“何以人冠之，上不贍父母，下不教子女，發(fā)達不認親，只唯利也，無心者，不過一畜生耳。”

勻凈又道：“那無恥之人何在，亦是佛前之人否？”

盤錦搖頭：“世間之人都難逃一恥字。”

勻凈問：“那師父與我亦如此乎？”

盤錦道：“我與你今日談?wù)摲鹎叭�，說他們無耳無心，然世人皆有愛恨嗔癡欲，有欲則有恥，你我雖已出家，亦不能逃也。”

勻凈悟。

數(shù)年后，勻凈立于四方庭中，與他身旁的小和尚道：“你要記著，世間之人，不過無耳無心無恥之人也，不能戒欲戒癡，作一善人足矣。”

小和尚不解：“世間之人千千萬，師父見過多少，眾生廟雖為眾生廟，來往卻不過數(shù)人耳，何況，日日有新生，眾生不斷也。”

勻凈頓，少頃長嘆：“日日有新生，眾生不斷也！”